【锤基】鲸落（上）
鲸在海上航行了几万个日落，成为了几万次孤岛。它死去，身体成为大地，思维变成流动的海水。它滋养一片生灵，等他们生根发芽，变成群落，变成绿洲。到那时，他的遗体变成一片枯骨，成为最整洁，最干净，最开始的模样。
——那是鲸献给世界最后的温柔。
巨星ThorX游吟诗人Loki
现代AU 全文17k
⚠️有隐形车
0.
六月的雨总是下个没完，好像多愁善感的妇人没日没夜的哭泣。噼里啪啦，从天上落到人间，掉到行人匆匆路过的肩头。
金发男人拖着一条长风衣跑到小酒馆时，店铺还没有开始营业。老旧的木门上挂着打烊标识，被水渍抹模糊的玻璃窗后，老板正趴在吧台小憩。
他于是在门口蹲了下来，从口袋中摸出一支烟缓缓地抽着。
白色的烟雾转着圈升到空中，绽开一顶蘑菇状的图案，然后被雨一碰就碎掉了。
凌晨四点半的街头没有人，红色的出租拉着昏沉的笛声时不时从街角楼缝中闪过，一片昏暗的窗户中，一两扇亮起橘色的灯。他想着自己许久不曾来过这里，便睁大被雨水浸湿的眼睛仔细瞧着。那街道还是老样子，一点没变......青石板路，破旧的路灯，主干道旁两排矮矮的小房子，对面有红色的木桥，桥头种着两棵枝叉拧成一团的树。或许是紫罗兰吧，记植物名从来不是他的专长。不过那种植物夏季会开出蓝紫色的花，风吹过时落下一地。花瓣落到那个人的肩头，他还会弯着绿眼睛看过来。
再往那边……
他凝神吸气。
再过去，就是大海。
哗啦，哗啦——不知道是海浪还是雨声在他耳边回荡。男人站起来试图看看海浪，却只听到海的声音。
海浪声本来是不稀奇的，尤其是这片海。不汹涌，也没有惊涛骇浪，印象当中，它甚至没有金色的沙滩——它简直是世界上一片最平凡不过的海了。但他仍然为这声音而浑身一颤，吸入的空气顺着肺腑而下，冰冷得像岩石，然后每一根汗毛都战栗着立了起来。
那海从来都很平静，却有过他一个人的海啸。
不知为何眼眶便湿润了，或许是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里了吧。
海浪声中他听到雨点掉落的声音，然后汽车轮踏过水坑。恍恍惚惚地，他又听见酒杯碰撞，叮铃叮铃地响，吉他被拨弦，四周模糊的低语，还有一个人轻柔地对他说。
嘿，你知道吗，每当天上下雨时，都是鲸在搅动他的尾鳍呐。
心角又开始抽痛，男人顺着酒吧的大门滑下去了。
他咆哮，低吼，对大雨说了些什么，还抡起拳头砸了身旁的一只花盆，惊得远处车辆嗡嗡地响。然而雨就是好，它吞下一个人的全部思念和悲伤，只回馈无声的嘀嗒。
大海也不会理会一个神智不清的人的。它独自唱着歌，掀起波涛，撕开白昼。
1.
男人是被一双手摇醒的。
酣甜的睡梦中，有一个女声不断呼唤着他，Thor先生，Thor先生？那声音非常陌生，不像任何一个他熟知的人。谁啊。男人心想。随后一束白色的光照进了他的梦中。那光线愈发刺眼，照得他不由得伸手挡住，却发现如何都挡不住，那光像是执意要进来一般，将他暴露在一团荒芜的白昼之中。
他有些恼怒，有些厌烦，于是便在着烦躁的心情中醒了过来。
醒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弯着腰的身影。
女人冲他笑：“Thor先生，太阳都到半空中了，您总算醒啦。”
Thor皱了皱眉。
环顾四周，他发现自己在小酒馆的门口坐着，太阳已经挂到空中，被烤干了的小街上许多商铺已经开门，街对面的圆桌上，一对吃着甜甜圈的情侣笑盈盈地看他。
哦，他可能是像个流浪汉一样坐在大街上睡着了。
“抱歉，我起的有些早，就不小心......”
“不打紧。”女人微笑着说。”您能赴约，我已经很感激了，地上凉，里边清吧。”
“嗯，好的。”Thor点了点头，跟随着她进入了酒吧。
进入酒吧后，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小包间坐下。他们的位置很好，既可以保证窗外良好的视野，也非常封闭——这样他们就不易被打扰。
Thor交叉着双手，眼睛在窗外和女人之间来回移动，最后锁定在了后者身上。坐在她对面的女士穿着深蓝色布料的连衣裙，裙子很长，盖过脚踝，显得她十分庄重。她的脖子上系着蓝水晶挂坠，卷曲的棕发被拨弄到脖子一边，除此以外，她的身上便没有什么装饰品了。女人翻找着背包，从包里拿出了电脑，笔记本和一支笔，她在电脑和本子之间犹豫着，最终选择了那个简陋的牛皮本。
老板走过来给他们递来两份菜单，又安静地退下。
“您点吧，我请客。”女人将菜单推给Thor，说道。
“能喝鸡尾酒吗？”金发的男人没有打开菜单，问道。
“我没问题。”
“那就两杯玛格丽特吧。”Thor打了个响指，招呼来老板点餐。
老板点完餐，很有礼貌地举了个躬离开。棕发的女人好奇地问：“玛格丽特，您和Loki先生以前经常来喝这杯酒吗？”
Thor为这句话抬起头，表情有一闪而过的惊愕，然而很快就被他抹掉了。
他没有回答，反而说，“这位记者女士，我能先看看你答应带来的东西吗。”
“哦当然。”记者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，放在桌上。“这里边是Loki先生生前的日记，我觉得应该交给您，于是通过一些方式将它拿到了。
Thor盯着那个被折得很好的信封，眼中有波澜泛起，那个简陋的棕信封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，让他现在就想伸出手，把它拆开。
但是他忍住了，或者说，是没有敢这么做，
那轻薄的信封里装着的是他挚爱的人的东西，他好奇里面写了什么，却也害怕看里边写了什么。
记者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。
“其实不用叫我记者啦，叫我Ella就行。”她笑了笑，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。“我此行的目的确实是为了采访您，但不是出于任何目的。我只是您的一个忠实的粉丝，您可能不会记得了，当年电影在美国的首映，我还在红毯上给您拍过照呢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，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，双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绯红。
“您肯定不记得了，毕竟Thor先生当时那么火，而且，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。”
二十年前，三十出头的Thor正是影坛中当红明星，出演的每一部电影都会大卖。喜欢他的影迷排整宿的队只为在机场见上一面，颁奖典礼上更是出尽了风头。
他凭借着传神的演技和迷人的外表收揽众多女士的芳心。但正当娱乐圈为他将迎娶哪位幸运的女星而吵得热火朝天时，网上却爆出了他与一男子拥吻的照片。
模糊的照片中，两个男人亲密地靠在一起。昏黄的路灯下，金发男人将另一个黑发的男人拥入怀中，一手紧紧揽住对方的腰，另一只手托住那人的后脑，两人的头紧紧靠在一起。
单凭那健壮的身材和飘逸的金发，影迷们就可以断定，照片中金发的那个是他们心中的男神Thor，而另一个苗条而优雅的黑发男子，就是他的情人Loki。
绯闻一经爆出，娱乐圈顿时轰动。有不少女粉表示心碎，纷纷离他而去，就连Thor的经纪人都辞职离去。
这件事最终被公司压了下去，随着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Loki的消失，这件事也就算是结束了。影迷们继续爱他，却没有人关心，那个黑头发的男孩子到底去了哪里。
“是啊，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，我真没想到，当年都没有多少人知道真相的事情，二十年后竟然能被一个陌生人重新翻了出来。”Thor叹了口气，说道。
“毕竟，Loki的死活，是没有多少人关心的。”
Ella把手放在胸前，灰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。
“Thor先生，请您节哀。对于您爱人的死，我作为一个并不相干的人，也十分痛心。”
金发男人摇了摇头，“也怪我没有在他生前好好珍惜他。”
如果当时他没有退缩，勇敢地挡在了Loki身前，那结局可能完全不同。
不过没有什么如果啦。
毕竟，他已经没有那个满脑袋诗和梦的黑发少年了。
“那么，又是出于什么原因，让你想要了解这个陈年旧事呢？”
Ella看着他的眼睛，慢慢地想，慢慢地说。
“其实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Thor先生，您可能不会理解，作为一个粉丝看到自己的偶像时是什么感觉。我们希望他一切都好，抑制不住地想要了解更多。这就跟恋爱的感觉差不多，你不断地通过各种方式了解他，确认他值得自己这样为他疯狂之后，不计报酬地，永远支持他。”
“说实话，当时您和Loki先生的事情报道出来时，我也着实吃了一惊。毕竟我从前从来没有认为您是同性恋。”
Thor纠正她道，“我不是同性恋。我只是刚好喜欢他而已。”
只因为是他，所以爱他的一切，无关性别。
Ella点了点头。“唔，好的。我想表达的意思是，您和男人恋爱这件事情有些超乎我的意料，所以我也是花了时间才接受的。”
“但我后来想，与谁在一起是您的事情，任何人都无权参与这件事的决定。只要您能得到幸福，不管对方是谁，我们都应该祝福。”
Thor看着面前这个比他小了可能有二十岁的女记者，不觉眼眶有些湿润。那种坚定的，信赖的，又带着崇敬的眼神，他曾经在一个人眼睛里看到过。
那个人的眼睛仿佛开屏的绿孔雀，或者是碎了一地的绿宝石。他的眼中有波澜和山川，有世间浮动的万物，而在那些花花草草的中心，永远都有属于Thor的地方。
他又听到女记者继续说道，“所以在听闻Loki先生自杀的事情之后，我的心里一直有个谜团。为什么这样年轻而美丽的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？我当时想，或许这件事情对您的影响不会有那么大，因为你们相识并不久。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。”
“哦？何以见得？”Thor喝了一口老板递上来的鸡尾酒，问道。
其实尽管当时他们的照片被曝光，娱乐圈中也很少有人知道Loki到底是谁。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，只有Thor的几个最为密切的好友，其他人仅在照片中和他有一面之缘。
“因为很多小的细节。”Ella回答道，“您休息了两年，回来后演技突飞猛进地增长，性格愈加成熟稳重，您走上红毯时依旧光鲜亮眼，但您的眼中，却没有光了。”
“这一切变化，都是因为成长。”
“而能让人成长的，都是一段痛彻心扉的经历。”
2.
银白色窗帘在空中起舞，落地窗后是碧海蓝天，几只海鸥装作流浪的云，慢悠悠地盘旋在暖阳下。海风卷起盐水的腥咸味，像一个淘气的小男孩，偷偷地翻过阳台跑进屋来。
Loki坐在白色的大床上，眺望远处的海鸥。感谢房间的设计师，他们的King size大床正好面对着阳面的落地窗。夜晚时躺在床上，可以听到涌动的海浪；白天拉开窗帘，就可以直接看到白沙和大海。如果他乐意，还可以推开阳台的门，顺着木头软梯一路爬下去，将脚伸进门前无泳池边清凉的海水里。
想到那个无边泳池，他又有些按耐不住地紧张与激动，双颊泛起不易察觉地微红。他回想起在那里，他和Thor没羞没躁地度过了许多阳光明媚的下午。
作为一个不太爱动的懒人，Loki自认为躺在充气龟上喝椰汁以及用脚滑水已经是激烈的运动，而他的情人很明显不这么认为。那只巨型金毛犬仿佛永远不会累，他总会精力充沛地在他周围扑腾着水游来游去，从不同方位展示他迷人的肌肉。哦，承认Thor的肌肉健美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，或者说，那些凹凸不平的肌肉绷紧和拉直时，Loki根本错不开视线。
往往这时，他就会吮吸一口椰汁，抿起嘴唇偷偷地笑，而Thor就会说，“小懒猫准备好，要开船喽！”然后一个猛扎潜入水底，推着充气龟和上边尖叫着的Loki向水池边缘游去。
许多次，Loki都觉得他真的会被从水池边缘推下去，但谢天谢地，他的情人并没有那么做。讨厌的Thor总会在他掉下去的最后一秒打翻气垫，从水中将惊慌的他捞起，再紧紧地搂住他，温柔又粗暴索取一个吻——他的吻是除了肌肉以外另一件让Loki无法拒绝的事情。
好像是因为情趣，Thor总是故意加长这吻，使它变得无尽缠绵，他享受地看着爱人因缺氧而面色赤红地喘息。
Loki因窒息感被勾起了反抗的欲望，他不服输地蹬水，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，咬住Thor的肩头。
于是那头金色雄狮的野性被激发，等两人意识过来时，他们已经滚成一团，躺在二楼白色的大床上了。
“走上几节楼梯，抱着你倒在高台上的大床上，我们面对无人的大海做 / 爱，就仿佛一场崇高的献祭。”Thor曾经在事后抱着他这么说过。
此时，Loki正赤着脚，一下一下地点着羊毛地毯，水珠顺着锁骨滚入浴巾之下的胸膛，他感到一双手突然将他搂住。
“在想什么呢，笑得这么开心。”
Loki按住放在他腰上的手，脑袋向后仰去，安心地耷在身后男人的肩膀上。
那是一双厚实的，富有肌肉的弹性的肩膀。不用转头都能知道是谁。
他眼珠子转了转，撒了无关痛痒的谎，“我在想啊，这平静的海面下，一定也有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，美丽的世界。”
Thor微微诧异。他低沉的嗓音嗯了一声，亲吻起Loki的脖子，手指却探入浴巾下滑嫩的身体。
“是啊。”金发的男人说，“海底确实很美。我曾去过澳大利亚的大堡礁，那水下有斑驳的珊瑚，晶莹剔透的游鱼，还有圆滚滚的海胆贴着沙子爬行。唔，就像这样——”
Thor在Loki面前握紧拳头，五指张开并拢，张开并拢……
黑发的男人被逗笑了，Thor看着他绿莹莹的眼睛眯成一条小月牙，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来。他又兴奋地补充道，“哦哦，等这个戏拍完，我们就去那里玩吧！”
“好啊。”Loki说道，“不过呢，其实大堡礁我也去过。”
他有一句话没说出口——虽然去过，但是还想和你再去一遍。
“啊，那我们就不去那里了。”Thor显得有些遗憾。“那去哪儿好呢......哦！Loki，我们去巴黎吧，去埃菲尔铁塔顶上照相，然后......坐着热气球环游世界，去看尼罗河和金字塔，再去亚马逊的热带雨林！对了，到时候我们要搭一座丛林木屋，再小溪旁住上几个月……”
Thor突然兴奋地开始计划他们的远行，Loki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。要去哪里呢？以前他也热爱旅行，因为旅行能让他看到沿途绝美的风景。然而现在，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。
因为他在一双眼中看到了更美的风景。
Loki的绿眼睛浸满了温柔，他伸出一根手指，放在爱人喋喋不休的嘴上——
“嘘，别说啦。”Loki说，“我哪儿也不去住，只想住在先生的心里。”
Thor止住了话语，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，然后漏掉了半拍。
海浪哗啦，哗啦地在他们身后唱着歌，然而那动人的声音却无人聆听了。
后来，或许是夏季的骄阳将两人烤得炽热，这对爱侣的眼神和身体也都燥热起来。他们眼中的大海冲向绿地，绿地也同样热切地眺望着大海，于是浓浓的爱意率先动了手，将两具雕塑般的身体交织在了洁白的床单上。
……
“所以说，您愿意谈谈有关你们的事情吗。”
Thor从回想中回过神来，发现Ella正歪着脑袋，探究地看着他。
Ella说，她是作为一个粉丝的身份而来，而她的职业不仅是记者，还是作家，她表示十分愿意将Thor和Loki的故真实地记录下来，然后作为礼物向她的偶像致敬。
“这本书我只会印两本，一本自己珍藏——如果您同意的话。另一本装上金绿色的封皮，放在木匣中送给您。”她如是说道。
于是Thor动摇了。他将蓝眼睛移向窗外，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玻璃桌的桌面，眉毛微微皱起。
其实在他名声大噪的那段时间，就有人前来，花重金请他讲述那些故事。但当时他正处于精神萎靡和悲怆之中，根本没有办法将自己拉回正常的人生轨道。每次想起，他不再有Loki，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就会对着空荡荡房间发一下午的呆，待到被友人摇醒时，才发现已经到了黑夜。
整整三年，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，像低级的动物一样，吃了睡，睡了吃。
Thor认为，悲伤二字不足以描述他心中的那些情感，因为悲伤只停留在心里，而是的疼痛传来自全身。
那种感觉，就好像骨头仿佛散了架，肌肉都变成了泡沫。他的力气全部被抽走，没有任何力量支撑他从床上走到门口。他想用一柄改锥将自己的头敲开，看看那里是不是住着魔鬼，再将自己从缺口处释放出去。该死的肺也疼得吓人，好像有人用塑料口袋罩住了它，每一次呼吸都犹如破旧的音响，发出绝望而可悲的音符。他的心脏在经历着分娩，每一次震动都如刀割下一层皮肉。他让自己泪流成河，哭肿了双眼，哭到累得躺在地板上睡去，然后在梦里继续哭着，再惊醒过来。
第二天又是如此循环。黑夜变成白天，白天不再有光亮。周而复始，始而复周，永远的折磨。
再后来，悲伤不再使他疼痛，心角那块柔软的地方被刀削得没有了痛感，只剩下了麻木。他也就渐渐失去的痛苦的权利，变成了一个无悲无喜的机器。
他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少个年头，从那间房子里走出来，又不记得度过了多少个日夜，他才挥开了头顶的阴影。
虽然他走了出来，重新走进聚光灯下，但只有Thor自己知道，那些不经意的回忆仍会搅起心底的涟漪。
或许二十年后的今天，他已经做好准备，将这个憋藏在心底的故事，完整地说出来了。
“我不能保证讲出来的故事让你满意。”Thor最后妥协了，“Ella女士，我很感激你作为粉丝一直相信支持我，并且，带来他的遗物，你无法想象这件事对我的的意义有多么重大。”
“为了表示我的谢意，我会尽可能地回忆那些事。但是有几句话还要说在前面。”
“谢谢您，真的非常感谢。”Ella激动地频频点头。“您请讲。”
Thor看着她，笑了笑。
“首先，虽然他已经离开了二十年，但有一些东西回忆起来仍然有些艰难，我只能努力坚持到最后，但不能保证一定成功；其次，我和Loki的故事或许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，我承认很美——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也嘴幸福的时光。但你也知道，它的结局并不圆满，甚至是……残缺的。总之，真实和你的想象，它们可能会有偏差，而这可能会使你失望。”
“完全不会，我只是希望能听到事情的真相——它困扰我太久了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Thor点头。“那么，你想让我从哪里说起呢......”
“人生若只如初见.......”Ella缓缓地说，“就先讲讲雨夜和鸡尾酒的故事吧。”
3.
Loki说：
每当天上下雨时，都是鲸在搅动它的尾鳍呢。
雨点噼里啪啦地下到最大时，Thor正跟着他的经纪人挤在一辆小小的出租车内，横冲直撞在伦敦的街头。出租车司机不太有礼貌地抽着香烟，弄得车内乌烟瘴气。
“我说那个谁，你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，给我找了个这么小的破出租。”金发的男人看着窗外涌动的水说道。
就算是很好的演员，他此刻也丝毫不想尝试着掩饰自己的怒气。
前排的司机透过后视镜不屑地哼了一声，把香烟抽得更凶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。”Thor 的旁边小个子的男人忙不迭道歉，“是我计划不周，实在是委屈您了。但是，我向天发誓！下次一定做好计划......另外，我叫James，哦，我是说，您可以，如果愿意的话，可以叫我James。”
Thor不耐烦地摆手。
“别以为这个借口就可以打发我。”他哼了一声，“那个，Tim是吧，我奉劝你五分钟内给我找到一个可以落脚歇息的地方，要是五分钟后我还呆在这个破纸壳箱子里，你就收拾收拾包裹，不用再出现在我眼前了！”
James又小鸡啄米般点头。
“司机先生，麻烦您右拐，然后直走…..对就是那里，非常感谢您。”
他的年龄不大，看外貌顶多25。身材不算瘦小，但对比起身边的Thor来说就非常不显眼了。他穿着一身勉强算是体面的蓝色西装，头发因为淋了雨一根根粘在脑门上，配上他惶恐的神情显得有些可笑。
不过这也不能怪他，毕竟近日来才爆红的Thor有着出了名的暴脾气，一连炒掉了四任经纪人，他也是这两天才被换上岗。
车内有了难得的三分钟平静。
“是这里吗？”转过一个弯后，司机操着老烟嗓回头说道。他嘴里的烟圈喷了后座两人一脸。
James向窗外探了探头。透过车窗上的水帘看去——长长的小街上荒芜一人，低矮的平房中只有一家小店闪着昏黄的灯光。很明显，这不是他们想要去的酒店。
“啊，不是，还要往前一些......请您再往前。”他措辞道。
然而他旁边的男人却不打算再忍。“算了，我受够了。”Thor低沉的嗓子说。
“您去哪儿！”James惊讶地看着他的大明星翻了翻裤兜，掏出二百块钱拍在司机的方向盘上，然后砰地拉开车门，冲进了雨里。“喂！Thor先生，您别跑，雨下这么大您会淋生病的！您拿着伞再走啊！”
他赶忙拉开车门冲了出去。冲到雨里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没有带伞，于是愤恨地狠敲了一把大腿，脱下蓝西服挡在头顶向Thor跑去。然而前边的男人身高腿长，早已迈着他的两条长腿跑进了前边的酒馆。
Thor走进酒吧时，里边因为下雨的缘故而异常冷清，昏黄的橘光下放着舒缓的蓝调，只有几个同样没有带伞的可怜虫趴在吧台上喝着啤酒，他推门时抬起眼和他对视。
不过没有人认出来他是谁。
Thor向上推了推围巾，溜达到离吧台稍远的一个靠窗卡座坐下，服务生适时地出现在他身边。
“先生，您需要什么饮料吗。”
“最好的酒！”
“好的，请稍等。”
Thor在软沙发上坐好，顺了顺被雨淋湿的头发，将他们一根根恢复原位，然后打量起了他身处的这个小酒吧。
位于乡村的小酒吧有着独特的慵懒风格。
和平时去的那些夜店很不相同啊。Thor好奇地四处张望。这里没有吵闹的音乐和舞池，一切家具都安静地入座，窗台上的绿植生长得绿盈盈，紫色的光从吧台下方的灯管中透出，像暗夜中的幽灵浮动。
他深吸一口沙发的皮革味。觉得自己倒很是喜欢这个古怪的小地方。
正这么想着，一个声音就进入了他的耳朵。
那声音十分温和，伴随着雨点落在窗上的噼啪声就像在唱一只和谐的歌，语速不急不缓，尾音又微微上翘，磨地人心直痒痒。Thor感觉有一只猫从他的心尖上蹭了过去。
“…..是的，我刚回来.....呆上几天……要一杯……不加冰，谢谢。”
Thor的耳朵追随着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。
那个男人拢了拢驼色风衣，将黑发从绿眼睛旁轻轻拨开。好似察觉到Thor的目光，他也微微转过头来，四目相接的瞬间，还勾起薄唇向他一笑。那嘴唇上沾着刚刚喝过的液体，晶莹的水珠挂在唇上，在灯光之下犹如耀眼的红宝石。
Thor看着那双绿眼睛心角一痛，竟生出些悲伤的情绪而来。
奇怪，素未相识，为何会有这种感受？
他浑浑噩噩地叫来服务生。“喂，伙计，那边吧台坐着的先生是谁啊？”
服务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，然后一笑。“啊，那是Loki先生。他是这里的常客，但......他不经常来。”
“你能不能好好睡话，什么叫是常客，但又不经常来？”
“就是说，他每隔几个月会来一次，但他好像不住在这里。”那个服务员有些骄傲地清了清嗓子。“Loki先生还跟我说啊，他是......啊！对！［他是这世界的过客，天涯海角都是故乡。］”
Thor提起了兴趣，追问道，“他是个作家？”
服务生摇头，“好像是位游吟诗人。”
生得这么好看，居然是个流浪的诗人。Thor勾起嘴角向吧台瞄去。
他认识的人不少，作为演员，在同行中什么漂亮的人没有见过，他们有的雍容华贵，有的美丽端庄，那相貌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致。然而比起眼前这位，那些涂脂抹粉的同事们身上好像却少了点什么。
他无端地想起人们对于猫咪的评价。“猫是一种有灵性的动物，无论你身份高低贵贱，贫穷或富有…..它都看不起你。”
不对，这都什么跟什么。人怎么能和猫比.....他又看回去，坐在吧台的Loki正拿起餐巾纸打量，他敲了敲手指，纸张翻转，在手中转瞬变成了花朵。他歪着头打量自己的“作品”，像小孩子发现了新玩具一样拿到嘴边亲了亲，眼神中都是憧憬。然后却一把扔在地上，嫌弃地踩烂，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了.....
Thor：“…….”
哦，是了。这句话用在这个人身上完全合适。
这个叫Loki的家伙坐在他面前昏黄的灯光里，手挽着一只酒杯，不时慵懒地晃着，虽然身边是一群胡子拉碴的醉酒鬼，却生出一种与环境不相称的贵气。他仿佛很亲切，让你可以随时走近与他谈笑风声；又仿佛离你离得很远，好像无论你身份如何，都不配与他交谈……
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，等待着他向你看过去。
但Thor不是甘于等待的那种人。他瞧了瞧窗外，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，打了个响指，在叫来的服务生耳旁低语。
“我要点一杯玛格丽特，送给吧台的那位先生。”
“好的。”
不一会儿，服务生就端着蓝色的鸡尾酒出现在了Loki跟前。
……
“等等。”Ella打断了他，“Thor先生，你确定，你当时直接送酒给了一个陌生人？”
Thor凝神思考了一下，眉毛皱成一道横线。“嗯，是啊。”
Ella：“……好的，您继续吧。”
Thor：“可能我当时就是闲得无聊吧，反正下着雨出也出不去，不如找个同伴喝酒聊天，更何况Loki相貌出众——你也见过他的照片——他不失为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伙伴。”
“是的，我见过。他的眼睛非常迷人。”
“没错，而且他有一种特殊的气质，桀骜、忧郁又浪漫的感觉，让人很想去靠近他，了解他。”
“于是你就去了。”Ella喝了口酒，笑。
“是的，我就接过服务生手中的那盏酒杯......”
……
Thor接过服务生手中的两倍玛格丽特，走到了Loki身旁的吧台。他用眼神询问对方身边的位置有没有人坐，后者抬起头来，并没有理他，绿色的眼珠子转了一转。
“我听说你是个诗人。”把酒推到对方跟前。“赏个脸。”
“听谁说的？”Loki不动声色地看那酒盏，举起来放在灯光下摇了摇。
这个回答让Thor都有些措手不及。以往他都会喝别人送过来的酒，就算去给美女送饮料，对方也都会涨红了脸兴奋地自我介绍。谁像这个，看了眼他就换过脸去，爱答不理的。
“呃，我听这里的服务生说的。怎么，他们说的不对吗？”Thor勉强挤出笑脸，困难的目标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，他发誓今晚一定要将面前的人拿下。
Loki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：“对，也不对。”
Thor也看进他的眼睛：“怎么讲？”
Loki却不答他了。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，放下了那酒杯，转头看向窗外去。Thor 顺着他的视线，正巧听到一声惊雷，随后雨便更大了。
两人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，摇晃的灯光和湿冷的空气将他们包围。
时钟嗒嗒地在墙上响，直到Thor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时，Loki才重新张口。
“你也是来这里躲雨的吗。”
Thor回答他，“是啊，我的司机把车开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，还迷了路，我无处可去了。”
他用一个演员敏锐的感官打量对方。驼色风衣，蓝丝绸衬衫，头发服贴，手上沾墨，静静望着窗外时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打；兜里插着雨伞，不过是干的，风衣的外侧却是潮湿。Thor牵起嘴角，说道，“但你，你不一样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见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，Thor知道自己猜得方向对了。他于是继续说道。
“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躲雨。”
“呵呵，我不是为了躲雨，还能为了什么？”
“恰恰相反。你渴望到那雨中去。”
咣地一声脆响酒杯掉落在地上，清脆的声音引起几个醉汉的回头。
Loki翻起大衣领子，遮住了一半的脸，声音冷了下来，却难以掩饰颤抖。“这位先生，我不认识你，谢谢你的酒和好意，不过......请回吧。”
Thor却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，“不要紧，服务员，再来一杯。”
“我不要，你做什么？”
“别紧张，只是聊天而已。”Thor安抚道。
“……”只是聊天才怪。“我凭什么信你？”
“凭…..我张得好看？“
“……”
旁边两个服务生走过去，向他们这边看着窃窃私语，Thor的耳朵隐约捕捉到了几个词，大概说平时Loki话很多，今天居然遇上对头了。
听到这话，他不免有些骄傲。
Thor这时看到他纸巾上写的一行字，蝴蝶一样灵动。想必是这位诗人一时兴起的成果。
［当天空哗啦哗啦下雨时，是鲸在搅动它的尾鳍。］
“你喜欢鲸鱼？”Thor问他。
“是的。”Loki的眼突然亮了一下，也忘记了赶他走。
“鲸鱼是一种慷慨的生物，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一座孤岛，用巨大的身躯守护者大海。死后…..你知道鲸落是什么吗？”
Thor思索片刻，“鲸落……那是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后，尸体会缓慢沉入海底，最后形成的那个独特的生态系统吧。
Loki点头道，“是的，鲸落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……”
Thor把他没说完的话说完，“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。”
Loki把脸转了过来，眼睛上下转了转打量他，里边有些不易察觉的情感。Thor这才发现，他的眼睛并不是祖母绿一样耀眼的颜色，而是温柔的绿上浮着一层灰色，像是大海上酝酿着一场雨。然后两人对视，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静。
这时，服务员适时地端来了新的玛格丽特，酒杯叮当一声放在桌上。
金发的男人端起它，放在对方手中，用自己的酒杯和他的碰了一下。Loki灰绿色的眼睛圆睁着看着他，满脸都写着警戒和怀疑，这让Thor放下酒杯，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“你的怀疑是正确的。确实，我是一个你不认识的陌生人，你有权怀疑我的行为。不过我真的没有要还你的意思，只是雨下得大无处可去，找个同伴消磨时间罢了。我发誓没有给你的酒里掺东西，但信不信由你，你可以选择喝下它，陪我聊聊天，或者不喝。”
“我也可以不做这个决定，从这里直接走出去。”
“是的，你完全可以那么做。”Thor笑了，灯光打在他的脸上，蔚蓝的眼睛好像碎了的大海。“但是我知道你不会。”
Loki嗤笑一声反问他，“你怎么知道我不会？”
“因为你渴望刺激。乏味的生活很无趣，不是么？”Thor直视着他的双眼笑道。他想用自己的眼睛告诉他，嘿，我知道你想要的，大胆地靠近我吧。
这回轮到Loki沉默了。
Thor看到对方躲闪的眼神，将那个笑容加深。他知道是时候再来一剂猛药了。
“我给你你渴望的雨。那么，Loki先生，你愿意为我搅动你的尾鳍吗？”
这句话可以说是大胆的，粗鲁又带着些莽撞的。但或许是酒精特殊的作用——壮胆。让这位平时就傲慢无礼的当红明星更佳轻浮，他下意识地用语言挑逗着一个素未相识的人，满意地看到对方耳根蔓上一抹薄红。
Loki定定地看了他好一阵，Thor甚至觉得对方想要用这种方式把他的脸看穿。最终黑发的男人错开了视线，在Thor带着笑意的注视下嗔怒地说了一句“流氓”，端起蓝色的液体一饮而下，好像饮下了一片月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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